他一生就因為這樣子得到一點安慰

— 曾志朗 (中央研究院院士)

我以前是養老鼠的,通常我有二組老鼠,一組老鼠是受電擊 的時候牠自己本身沒有控制;另外一組是自己努力以後就會 得到控制,然後可以避免受電擊。有一次我們正在做另外一 個實驗,就把原來的老鼠拿來,放到實驗室裡做的一個游泳 池讓牠游過去,外面有東西吃,看牠們花多少力量游過去。 結果發現這二組老鼠,曾經能夠用自己的能力逃掉的,放下 去以後牠把鼻子浮上來要呼吸,我們將牠壓下去,壓這邊牠 從那邊爬上來,壓那邊牠從這邊爬上來,意志力很強,然後 就逃掉了。另外一組到時間就做電擊的,不管牠要不要,這 一組到了游泳池後,我們壓牠沈下去因為要呼吸所以牠上來 ,第二次再壓再上來,到第三次牠不見了,牠自殺了。

從這個地方賓州大學開始研究「無助」,學習的無助。我那 時候在想從老鼠走到人的階段,那些老鼠可不可能有救?一 個悲觀的常常憂鬱的人,會不會有救?那時候我就把會自殺 的那組老鼠放在一邊,等到快到電擊時間的時候牠們也不會 動,只把身體很緊張的緊縮,等待社會給他們各種不同的刺 激或電擊或痛苦,他們就這樣承受,一代一代的承受。那時 候我們就伸出手把老鼠拉過來,拖過欄杆後就不會受電擊, 第一次這樣做時,到電擊時間老鼠會動一下,第二次再拉過 來,第三次再拉過來,到後來牠會自己跑過來,不會無助了 ,牠學會了應該做什麼。

我覺得綠島垂淚碑這個碑會有這樣的作用。中國人一般來講 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民族,所以我們充滿了悲觀,悲觀的人 對事情的解釋,尤其是對一些不幸的歷史,總是說忘了吧, 壓下來吧,這是我們民族的不幸,這是永遠的不幸。我覺得 這種個人化永久性、普遍性的這些不幸,因為這個碑我們要 把那種不幸變成是暫時的,那種不幸是特定事件的不幸,那 種不幸不是個人化的,是可以改變的。

如果你有機會到美國去看一看紀念越戰碑的那裡,你會看到 很多真的很感人的,就是這麼一個碑,會有那些好幾年越戰 之後已經沈落在各個地方的人,他忽然間在那一天集中在那 邊,四五點就在那邊徘徊,有一些頭髮都已經很長,已經是 脫離社會的人他們就走過去,摸到一個名字然後就沈默一整 天。回去以後他們就說,他一生就因為這樣子得到一點安慰 。我們就是在這個意義上,這個碑對於整個中國的歷史會很 有紀念性的,進一步往前走。這個碑不但是給台灣的,應該 給中國的,還有全世界的。